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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4月13日，受河南省图书馆邀请，为省图“豫图讲堂”部分听众进行了一次题为“聆听渐行渐远的古运河”的专题讲座。昨日收到省图根据录音整理的讲稿，现分享如下。让我们再次走进樯杋为橹、波浪为程、一路豪歌的《大运千年》。

非常高兴今天，有机会和大家一起学习关于中国大运河的故事。

提到大运河对中国人来说，并不陌生，从老人到幼童，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用“妇孺皆知”来概括是最恰当不过了吧。但提到“运河”，绝大部分人首先会想到的就是“京杭大运河”，甚至认为“京杭大运河”就是“中国运河”的全部。今天给大家分享的，就是一起梳理中国大运河的历史脉络与发展。

今天的内容大概分五部分：

第一部分是“何以运河”，即中国古运河的溯源，探讨运河从何而来及现状；

第二部分是“河以中国”，分析古运河对中华文明的塑造和影响；

第三部分是“中原奈河”，讲述大运河退出中原后，对中原地区造成的灾难性影响；

第四部分是“河以当下”，阐释运河对当下中国的重要意义；

第五部分是我们对运河做的工作，包括《大运千年》纪录片及其他系列项目。

第一部分：何以运河——中国古运河的溯源

关于中国大运河，我们一起先看一个五分钟的片花，这是我们对中国古运河的系统思考。

人类文明的曙光从水的波涛中冉冉升起，而华夏文明的根脉，毫不例外在奔涌的黄河中呈现出第一缕光芒。曲折纵横却坚韧不息，五彩缤纷的梦想花朵盛开在华夏上古的天空—— 盘古开天、夸父逐日、精卫填海、嫦娥奔月、女娲补天、后羿射日、愚公移山，宏大而瑰丽，坚韧且不乏浪漫。其所蕴含的抗争和奉献、奋斗和团结，在东方辽阔的平原上滋滋生长，神奇而璀璨。

面对浩瀚之水，大禹用想象的经纬将五彩斑斓的神话编织在九州治水的书卷图里，铸就出最为古老的运河图景，如锦绣年华在华夏大地上肆意绽放。历史的车轮碾过诸侯争霸的春秋战国，奠定中原的魏惠王在鸿沟举起了第一筐惊世骇俗的泥土，一条决定中国历史走向的大运河，从此自然造化的黄河河床奔腾澎湃，冲荡旷野，一个超越远古的神话从此书写在了大地上。

大运河承继起大禹的不朽气概，开启人类奋力而起、自觉剪裁自然、改天换地的历史时代。它犹如一席龙骨，横贯中华大地，孜孜不倦地书写一个民族、一个国家最为壮观、壮阔、壮美的盛世图景。“黄河之水天上来”，时光奔流，世事变迁，随着南宋都城的南迁，王朝中心离开中原腹地，辉煌 1500 年的河南大运河在此后 800 年里逐渐沉寂，沉寂于山河皱褶，成为中原文明永恒的思念。

刚才大家看到的这个片花，就是我们最近四五年来，对中国运河文化历史的战略性思考，也是作为《大运千年》纪录片的宣导片，在央视、爱奇艺等平台做了重要推广。

关于运河的历史，学界、业界、考古界有不同见解，传统观点认为运河从古邗沟（江苏古邗沟）开始，但就我看来，中国古运河的源头，最早可追溯至“大禹治水”。

我们先看《尚书・禹贡》中的一张图：大禹治水时将中华大地划为“九州”“九川”，“九州”包括冀州、豫州、雍州、梁州、荆州、扬州、徐州、青州、兖州等九州，其中河南中原地区就是“豫州”。大禹定都主要在北京一带，为将各地的财富运到首都，大禹做了诸多工作：比如，中原地区的贡赋通过洛水就是洛河经黄河，向北送达冀州；山东地区由济水入黄河到冀州；江苏扬州地区先经大海、再由镇江入淮水，再入济水、黄河。大禹之所以能够取得治水的成功，正是因为他“改堵为疏”，将各州境内互不相同的自然河流，包括河水、渭水、洛水、泗水、济水、清水、汶水、汉水、江水、淮水等，以开挖人工渠加以疏通，将无处可去的洪水导流到大江大河、并最终入海，第一次打通了所有自然河流之间的联系，这是中国最早的古运河水系，始于公元前1900 年，比古邗沟（公元前 486 年）早了近1500 年。

夏禹之后的公元前1122 年，周部落的古公亶父有三个儿子：泰伯（老大）、仲雍（老二）、季历（周文王之父）。因周公想把王位传位给三子季历，大哥泰伯、二哥仲雍深知父亲的良苦用心，于是连夜带着家眷随从，离开关西地区，长途跋涉数月，抵达了江苏无锡梅里。当时的江南还处于蛮荒时代，当地百姓种植庄稼全靠天收，遇到旱灾就可能颗粒无收，于是泰伯河仲雍就带领百姓挖了43 公里的人工运河 “太伯渎”，用于灌溉水田。这一段运河功能仅限于水利灌溉。今天的苏州城区还一段景色优美的伯渎河。泰伯后来也被认为是吴国的创始人。

泰伯、仲雍在此建国的区域，实际上属于比它建国更早的越国。越国的开国君主是大禹的直系后裔、少康的庶子无余。某种意义上说，泰伯仲雍在越国领地建立国家，是造成春秋时期吴越长期征战的深层次原因，也是所谓的“世仇”。吴王阖闾时期，吴国势力逐步强盛，与越国争战不断，在一次战役中阖闾受伤不久去世，公子夫差上位。

夫差为了争霸中原，获取更多的财富和政治影响力，公元前486年，吴王夫差开始组织大规模的人力开凿邗沟。据史料记载，邗沟的开凿工程十分艰巨。当时的施工条件极为简陋，主要依靠人力挖掘。夫差征集了大量的民夫，从邗城（今江苏扬州）附近开始动工，向东北，经射阳湖（今江苏宝应东），再向西北至末口（今江苏淮安北）入淮河。这就是古邗沟。

公元前361年，魏惠王亲率子民，开赴筑河工地，在荥阳成皋黄河与圃田泽之间的邙山，拦腰切出一条大沟，利用济隧河道引黄河水注入圃田泽，这就是闻名至今的鸿沟。

鸿沟“一期工程”把魏都大梁以西的河、济、沁、蔡、汴、颍等主要河道连接起来，形成以鸿沟为骨干、以自然河流为分支的区域水运网络；前340年，还是魏惠王主持了鸿沟的二期改扩建工程，鸿沟水系被扩建、延长，黄河经圃田泽被引到大梁以北，绕大城后一分为二，一支为汳水（泗水、汴水）入清水，另一支为沙水入淮水，进而连通洪泽和淮水，成为黄淮地区功能完备、控制要道的水运交通系统。至此，战国时代最大水利工程鸿沟水系正式竣工。

鸿沟，在中华水运史上第一次将黄河、淮河连接起来。淮河支流在黄河以南的黄淮平原上呈羽状展开，黄淮之间的济、濮、汴、睢、颍、涡、汝、泗、菏等自然河道实现互联互通，在中原地区形成了以鸿沟为主干、以自然河流为分支的完整水网。

鸿沟之后的中国古运河，成为王朝集纳天下财富的重要运输线，运河沿线各国、各地区、各民族间的文化交流、经济往来日益频繁，先进的思想、生产方式随着运河凝聚成推动历史进程的重要动力。古代农耕文明总体上喜静不喜动，容易走向自闭和僵化，运河的出现，给古老文明注入新的活力，新的文明形态在运河推动下渐渐形成，使中国社会形成一个联系更加紧密的有机体，徙阳羌族人的智慧映照着“鸿沟时代”，“大一统”思想就是古运河上的粼粼波光。

第二部分：河以中国——运河对中华文明的塑造

运河诞生在中原是历史必然。中国运河是世界人文史的奇观，它最为风光的时代，是以鸿沟为原点，以洛阳为中心，以通济渠、永济渠方向的漕运航道为经络，沟通起江海，激荡起山河，书写了属于民族、国家的壮美史篇。

政治影响：运河的出现推动了大一统思想的形成。中国从夏商周到春秋战国，直至秦完成统一，离不开运河。运河沟通水网，为大禹思想的传播提供可能，鸿沟让魏国成为战国七雄之一，运河帮助秦灭六国。在运河出现前，是农耕文明、山坡文明，靠天吃饭，河流不联通，各地老死不相往来；运河出现后，因水的流动性，推动历史推进、经济发展、民生改善与国家综合实力提升。

国家封建君主体系的完善也始于运河。运河漕运是国家控制的重要手段，秦以后设专门管理运河的部门与官员，漕运需审批，成为国家制度。秦设立三公九卿，统一文字、车轨、度量衡，奠定国家治理体系，连今天的省市区县划分，都可追溯至秦—— 有了运河，才有秦的统一与治理体系完善。

军事影响：运河运载强度高、装载容量大、航行密度强，在军事战备上发挥了超强作用。秦师顺水推兵，水淹大梁，吹响统一天下号角；西汉滚滚漕运，对匈奴二十年征战，辽阔西域诗化成丝绸之路上驼铃经声的文明诗篇；东汉筑阳渠，漕粮不绝，王朝挺立于黄河之侧、阳渠岸畔；曹操通睢阳渠，开白沟，转漕给军，淮河以南的物资运抵邺城，统一北方。

隋文帝筑广通渠，杨广剑指伊洛，宇文恺托起天津桥，疏通济渠，筑永济渠，绵延8000里、辐射帝国37%国土面积的大运河横空出世。隋王朝时间不长，却因运河站在了舞台中央。 

经济影响。运河承接着商品快速流通，它所聚起的力量催生都邑崛起、经济繁荣、城镇兴起。运河穿城而过，百姓夹河而居，长安、洛阳、郑州、开封，商丘、周口、泗州、扬州、镇江、杭州，卫辉、鹤壁、涿州、天津……这条彩练上的明珠，璀璨夺目。 

运河畅通，各色服务业悄然兴起，官办民营，生机盎然。运河化作甘霖，浇灌出五谷丰登、锦绣繁荣；海南诸蕃，京都居中，畅通天下，唐宋的自由之风和璀璨的文化传遍世界。

生态影响。运河如同纽带，连接着社会、经济、文化和生态，天长地久中成为自然的一部分。工匠们穿越崇山峻岭，跨越广袤平原，承担起自然河道连通的责任和义务，鸿沟连通黄淮，隋唐宋运河将长江以北、长城以南、关中以东连成一体。运河满载社会肌体的营养，丰沛水源源源不断地输送到沿线地区，缓解了水源短缺。土方工程深刻影响沿岸自然景观，形成独特的运河风光。

文化影响。大运河是创造文化的河流，借助运河流转、文化交融，生发出惊艳传奇。以洛阳为中心的古代运河，映照着唐宋诗词的文化光焰，盛装一个诗歌的运河、文化的运河，海量诗文和文化创造，塑造了那个时代的文化面貌，镌刻山河，辉耀千秋。

第三部分：中原奈河——运河退出中原的影响

南宋迁都临安，国家政治中心南移，运河所承载的功能极度快速衰退。蒙元铁蹄起落，原本如手掌般强劲展开的中国运河，至元旋转方向只留下了一根手指，尽管蒙元国土面积一度扩展至1327万平方千米，也掩盖不了运河流程被截短的真相。对于被运河抛弃的中原地区，不只是流淌方向的改变，还有政治经济、历史文化生态的下沉。

今天对人们京杭大运河的赞美，某种意义上说着实有些担不起——它是战火纷飞中中原运河最后的挽歌，是留给中原文明永恒的思念。

第四部分：何以当下——运河对当下中国的意义

巴拿马运河与中国息息相关。二十世纪初美国投资巴拿马运河，1999年管理权交予巴拿马。2025美国贝莱德财团试图强行中国企业在运河两端投资的港口。若美国军事管制港口，中国航运物流成本将大幅度增加，美洲海岸运输成本翻倍，海上供应链安全也会受到威胁。

未来中国航运的机遇又在哪？泰国克拉地峡运河。有关方面在西南方向试图连同平陆运河、湘桂运河，对外连接泰国运河，若打通，将可能作为新的出海口，避开马六甲海峡、巴拿马运河对中国的钳制和影响，这是国家战略。此外，运河是对外文化交流的重要抓手——讲好中国运河故事，链接各国运河文化圈层，更好地讲好中国故事，更是时代的要求。

第五部分：我们的思考

站在人类学角度观照，中国大运河是属于世界文化史上重要文明奇观之一；从国家层面来说，大运河是国家战略，它与长城、长征一起是国家系列主题公园的重要选题；而对大中原地区来说，大运河更有着不一样的重要意义，尤其在中原腹地的河南，大运河孕育了整个封建王朝最为鼎盛、最为灿烂的文明成就、文化成果。

从2006年，国家层面启动大运河申遗工作，6月大运河被列为国家重点文物保护单位，12月列入世界文化遗产预备名单。此后经过8年长跑，到2014年6月22日，正式入选世界文化遗产名录。在翻阅中国大运河申遗的所有申报资料中，我们发现，无论是运河城市、运河遗产、运河成就，对中原运河的关注和支持是明显不够的，无论是有意或者无意，都是一种深深的缺憾。

显然，中原古运河在中国运河史上的历史地位和曾经发挥的重要作用是被有意或无意忽视了，是否需要重新梳理、挖掘中原古运河的历史脉络和文化故事，如何重新定义中原古运河文明的内涵和外延，也就成了《大运千年》项目的动因和策划的原点。

《大运千年》从2019年策划，2020年启动，2022年5月开机拍摄，直到2023年10月底第一季的六集完成外景拍摄，11月底，第一季纪录片作品完成，并在爱奇艺播出。书稿在2024年3月完成，到2024年8月书稿正式出版，前后经历了四年多的时间。

主创团队向西最远到了甘肃敦煌、玉门关，包括陕西省西安、咸阳以及泾阳郑国渠遗址，向东经三门峡、洛阳、郑州、开封、商丘、周口，往北焦作、新乡、鹤壁、邯郸等，东南到安徽淮北、江苏南京、镇江、常州和扬州，浙江的杭州、苏州等地，只要和中国古运河有关的文化城市、遗产点我们都没有拉下。

王立群先生在序中说，《大运千年》与《河渠书》精神上的一脉相承，那就是把河渠文明看成是中华文明的组成部分，把河渠文明看成是中华文明的生动展开，通过对河渠文明的书写，展示出中华文明的宝贵质地、深邃内涵、丰富形态，尤其展示出河渠文明对民族性格的塑造、对民族精神的浸染、对民族胸怀的拓展、对民族历史的镌刻，是继《河渠书》之后的一部“书河渠”。

王巍先生说，《大运千年》站在“运河文明”这一至高的平台，既以史诗的宏大又以工笔的精微，奔放而又冷静地镌刻出“运河”的历史价值、社会价值、文化价值、精神价值。

2025年1月31日，《中国出版传媒商报》2024年度影响力书单。《大运千年——古运河历史文化钩沉》成功入选。此前，新华社、人民日报、光明日报、中国青年报、河南日报、郑州日报、中国出版传媒商报等全国50多家媒体对该书发布进行了跟踪报道，业界、学届都给予了极高的评价。这些，无疑是对我们长期努力的肯定和褒奖。

未来，我们关于古运河系列规划的后续作品正在加紧创作中。

今天的分享就到这里，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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